王湘绮是晚清时的王闿运(一八三二----一九一六),湘绮老人是他的别号,湘绮是他住的楼名。这楼名字的起原,据湘绮自撰的《湘绮楼记》说是「谢拟曹诗曰:『高文亦何绮!小儒安足为?』余喜为文而不喜儒生,绮虽未能,是吾志也!」(注一)这话很可以表达他的旨趣和志愿。不过,这两句诗并不是谢灵运作的,实出江淹《杂体诗三十首》里的拟〈魏文帝游宴〉,收《文选》卷三十一,湘绮是记错了。

  湘绮楼的建立,前后也有两次,旧的先在长沙,后来盖的在他的故乡湘潭县西乡云湖附近,那地点也就是《湘绮楼日记》里常说的山塘,光绪十四年(一八八八)以后那里是湘绮的根据地,即或出外,也必常常回去。两次的楼居其实都不是怎样堂皇的,不过以后却成了文士生涯的掌故。

  不论在旧文学(特别是模拟汉魏六朝这一个阶段的古诗),或经学(他发挥《春秋·公羊》大义,开廖平、康有为的思路),或史学(他撰《湘军志》、《湘潭县志》和参与湘南其他县志的修订;他撰《王志》和拟撰道光以来世间闲事并未成书的《所见录》),王湘绮都可以说是个睥睨非常的人物(注二)。从清咸丰初以来直到民国初年袁世凯时期,他和政海要人像曾国藩、左宗棠、彭玉、李鸿章、张之洞、郭嵩焘……这些人的来往关系,都是读史的人所注意的。

  他好为奇计,有古代讲权术纵横的一面,而他的桀骜不群的态度和嘻笑怒骂的习惯,又常常引起人们把他的一些流闻韵事,引做谈助,甚至加以呵讪。人们在这方面谈得最多的,大概是湘绮和他的一位女佣周妈(《日记》里称周媪)的很不寻常的关系。这就涉及到王湘绮的身世,他的婚姻生活,他和许多(不是一位)女佣们的关系。更扩大一些说,这就要涉及他私下的感情生活。在最后的一点上,我们研究他为什么那么爱好《红楼梦》,也许会对这些事情的了解,或说他对《红楼梦》的了解,不无帮助。

  一、湘绮的婚姻生活

  旧时代的父母做主的婚姻,并不是一定会不满人意的,但是不满人意的一定很多。虽然不满意,双方在礼法和家庭制度的积压或积习之下,努力挣脱束缚的人并不很多。从男性的立场说,像是消极抗议,他还可以有青楼欢场的流连,他还可纳妾,他也还可以把家里的婢女收房,像《红楼梦》里袭人是贾母与了宝玉的那样子。现在就稍述湘绮早期的情爱事和婚姻生活。

  钱子泉先生(基博)在他的《现代中国文学史》里,记民国三年(一九一四)湘绮应袁世凯之邀到北京:

  「(闿运)以前赏翰林院检讨,颇用沾沾,愿以后辈礼见诸老大前辈;大会于江亭,赋五言古一章。」

  湘绮是咸丰七年丁巳(一八五七)中的举人,后来虽曾应试,名动京兆,然一直没有得进士。到光绪三十四年戊申(一九○八)才赏的检讨,这时离清室逊位只有三年了。江亭就是北京宣武门南灵台附近的陶然亭(注三),清代名士们郊聚之地。湘绮的一首「师吏感秦敝,文治监周衰……」起句的五古,据《湘绮楼日记》民国三年五月十五日记,是会期上一月预作的。十六日记云:

  午至陶然亭(翰林)公宴,见前辈四十五人,设七席,后照相。陈伯潜(按,陈宝琛,一八四八----一九三五)太保来,已将散又留,别设一席,散又将夕(注四)。

  照子泉先生的记载,这时会上曾有下面一段对话:

  同座者问公集中〈前后忆梅曲〉、〈紫芝歌〉何为而作?闿运曰:「昔年十八九时,在长沙与左氏女相爱,欲娶之。左女亦誓非我不嫁,乃格于其母,不得,左女抑郁以死!此三诗及〈采芬女子墓志〉、〈吊旧赋〉皆为伊人作者!」因戏言:「此事不足为外人道,恐笑我八十老翁,犹有童心也!」(注五)

  按,〈忆梅曲〉及〈后忆梅曲〉俱见《湘绮楼诗集》卷一,〈紫芝歌〉当作〈紫玉歌〉,也收在同卷(注六)。〈吊旧赋〉见《湘绮楼文集》卷一,并且有〈序〉,说是「丁巳(咸丰七年,一八五七)过长沙,将有所感而物附之,……语恍惚而无端,意寥空而无极」;这种虚无飘渺的文辞,正是言情的套语。〈采芬女子墓志〉收卷七,这一篇没有序文、事略,却独占这一卷墓志铭之首,它在作者心目中的地位,也可想而知了(注七)。

  像这样的恋史,在湘绮成婚之前也还有一桩,就是咸丰二年(一八五二)他二十一岁时在江西鄱县和他的好友乐平知县李伯元(仁元)在一起,盘桓酒食,认识了一位很年轻的妓女,后来曾经剪发示意要嫁他。这事因湘绮拒绝,回信说:「发前易长,若能断指示信,当以桃叶迎汝」,没有成功,《诗集》卷二有记载这事。

  李仁元是河南济源人,道光二十七年(一八四七)的二甲进士,曾任京官。他是个倜傥不群的人物,咸丰三年在鄱阳以寡敌众□抗太平军战死的。(注八)。《诗集》卷一〈明义篇〉,原有的长题目是〈李伯元居京邸,尝眷一女,妻金脱环□聘之。及浙船,复有所惑,金寄戒指以喻。伯元请余为诗,题曰《明义篇》。〉。

  前文提到的〈枣子曲〉记那个对湘绮痴情的妓女的,湘绮写的结尾说:

  又明年(按,咸丰四年,一八五四,这时湘绮已结婚),与闺人读乐府歌词,乃取其小名而诗之。

  从心理上也可以说湘绮这时候恐怕也很希望他的夫人能像李仁元的妻金氏那样大方,可以替丈夫把这个痴情的人娶来供他作伴,那就是妇人以不妒为有德了。湘绮后来也曾纳妾,但是并不是他的夫人撮合的。湘绮的夫人蔡菊生,和湘绮同乡,都是湖南湘潭人。她的大名,在湘绮撰的〈蔡夫人墓志铭〉(《文集》卷七)里写的名字是菊生,还说缔婚前他曾梦见有「通谒者红锦金书唯缇字」,所以称她做梦缇,在《日记》里又常用《说文》把梦缇写成菊缇。其实就是菊字,也许湘绮觉得菊生太俗一点罢了。做媒的人是丁果臣(取忠),是湘绮十七八岁时在长沙城南书院时的诗友,也和菊生的父亲相熟。蔡夫人的家世背景很好,家境也比王家富饶,但是湘绮不怎么喜欢她,这情况就在她死后他为她写的《墓志铭》里也看得出来:

  夫人年十八,父友丁取忠方善闿运,□而媒之。闿运少喜标置,不乐土风,未之许也。

  下面说到她嫁后,又说:越二岁(按,咸丰三年)来归,……然举止任情,语音伧重,又不乐也。然而下文湘绮也还得承认:「旬日泛问家事,欲难以所讳。应对敏约,婉而有礼,始敬异焉。」(同上)夫妇一场一共三十八年,生过四男四女(湘绮的儿子全是她生的),到光绪十六年(一八九○)她才因积劳多病死在长沙。

  湘绮婚后约十年,同治二年(一八六三)十二月他从衡州南下到广州,这时他们已有两子两女了。广州之行,大概是得了好友郭嵩焘的邀请,这时嵩焘正署理广东巡抚。在广州,湘绮写了一篇很著名的〈到广州与妇书〉(《文集》卷二),这篇文字虽然辞华很美,很得评论家的赞许,但是它的内容对广州这一个繁富的都会,却实在不很恭维。这儿姑且摘录一些他对那里风月场所的印象:

  凡倡女野客,多乐隐蔽。独此邦中,视同商贾。或连房比屋,如诸生斋舍之制,或联舟并舫,仿水师行营之法。卷发高尾,白足着屐。燕支涂颊,上连双眉。当门坐笑,任客择视。家以千计,人以万数。弦歌撮声,尽发鸠音。远游之人,窈窕之性,入于其间,欲抱虎狼。

  这大概是跟夫人说,我不会喜欢这样的女人的。我尤其注意下面的一段,写的是当时一班湖南同乡在粤纳妾的事情:

  吾乡游宦士大夫,多怀归思。亦有疆壮,无瘴而夭。柳生夏凋,翁君冬亡。虽会冥数,诚可悲惧也。容兄以卑官居韶,十口饥寒。其妻与妾居,比肩钧敌:呼嫡子为儿,视所生如奴。山农新娶南女,以为继妻。此女矜其华年,轻鄙老夫。动即叫嚣,坐必偃蹇。同至南海,便蹇裳而去。独坐夷船,还其母家。虽冯敬通之悍妻,贾公闾之妒妇,以今方古,未足云奇!

  冯敬通就是东汉初的冯衍,贾公闾是西晋的贾充(注九),他们都有吃醋的配偶。冯衍的妻悍忌,不许他有媵妾。贾充的妻广城君郭槐甚至因妒杀人,所以贾充死时没有真正的胤嗣。湘绮这样写,其意实在下面加的补充:

  夫阴杀不修,夫妻同过。但责女德,岂足云乎?想卿闻此,达斯谊也!

  湘绮教他的夫人「达斯谊」,就是要她同意丈夫添娶个妾侍的「女德」。信里写的虽然是「夫妻同过」,其实这当然是一面之「德」。

  同治三年(一八六si)夏天,湘绮到广州不过半年光景,就纳了他心爱的莫六云。六云跟湘绮一共过了大约二十一年的婚姻生活。光绪十年(一八八四)她怀着身妊,携着女儿,从湖南入四川好和那时候在成都做尊经书院山长的王湘绮见面。路上在梁山她生下最小的女儿王真,次年因病重死在成都。她一共生过六个女儿。《湘绮楼日记》光绪十一、二年的记载是失落了,所以她死前最后一段生活我们不很明白。

  菊缇和六云,都是《日记》里常出现的名字。光绪十年一月以后,因为梦兆,《日记》里又改称六云做半山(注一○)。这六云或半山大概是湘绮真正爱过的人,其他的人包括菊缇在内也许也有互生感情的时候,但是绝比不上他跟六云间那样的热烈和体贴,可以说是一生中惟一的一位了。这六云的经历,也不简单。《文集》卷六的〈莫姬哀词〉说:

  嗟子之生,南荒农女。家饶□帛,阑喧牛马。吕公善相,云丁孤苦。法不人妻,荣于母父。六岁寇兴,焚彼象齿。从姊俱窜,俘于盗垒。姊以赎归,子幼且敏。见喜盗妻,遂为母子。豺虎难依,盗杀其妻。出坎入□,逾堕于泥。倡工携子,彼妇居奇。教之总角,不画娥眉。余赏一言,伤心闻乐。子虽在贱,顾瞻辽卓。要以樵汲,众子诺。余果长贫,终身劬作。糟糠命也,孰妾而安?余生傲世,何子之欢?

  这个苦命的六云,原是广西南宁府宣化县人。湘绮曾托人去寻访她的家族:

  「我友杨兄,令于宣化。言访子居,无人有瓦。村舍为墟,新□盖寡。长此无家,迎风泪写。」(同上)

  她不但忠实地成为湘绮家属的一员,而且早已无家可归。不论嫡庶之间的关系怎样,湘绮和他的别的儿女们怎样待她,这王家就是她以后二十年唯一的天地了。〈哀词〉中说她「事嫡恭勤」(同上页),其实,有了妻妾同栖的家庭都会知道,那真实的情形一定是很不安顺的。虽然六云「恭勤」,湘绮在菊缇的〈墓志铭〉里就说菊缇「性褊易怒,周防已甚」,其实是各不相让的。试检《湘绮楼日记》,也可以证实这个观察:

  同治8--2--13(按,指八年旧历二月十三日,下例同。)菊缇以怒挞妾,妾横不服,欲反斗。余视之,不可呵止,遂不问也。然室中声震天,食顷止。

  8--2--15六云二日未见女君,亦徐听之。

  8--3--12……遣六云就菊缇寝。

  8--9-8菊缇生日,……酉刻,设宴于房。顷之,菊缇起,退。……遣六云侍女君寝。

  8--9-9九月,阴,丁丑寅初初刻,第五女生(按,王帏,小名胜萸,因为九月九日是佩茱萸的日子),嫡出也。家人尽起,遣在和问方、和药。产母时晕去,六云甚惊惧,至已稍愈。钞诗二,倦睡时起时眠。六云仍侍女君寝。

  8--12--23夜遣六云侍菊缇祠灶,六云佯睡,起已不及事矣。

  9--3--19菊缇言:「家花有规矩,野者不堪玩。」余因戏(谓):「卿夫人宜为此论耳!彭雪琴(按,彭玉)必不为此言。」

  9--闰10-17六云贪得新床,功儿(按,王代功,湘绮长子,嫡出)靳之,遂致纷争。盖女子之不广大有不可情度者。余遂留床自用,俟冬至日当予之。

  9--11-28夜坐无事,欲六云陪余蒲博。六云云:「女君唯好读书、刺绣、不喜戏也。」余感其言,读《唐书》一册。

  9--12-13菊缇问因缘妃耦事,因为言:「爱不可极,怨不可结。假如夫妇相怨,必交失道也。……天下无一人独行恩怨之事,况夫妇乎?」此论曹镜初(按,曹耀湘)尝发之,余更申其说耳。然男情易移,妇怨难消。

  10--5-24(这时湘绮在北京)余昨梦六云,因出行水濒,携一女而去。六云所出四女,而仓卒询三女,此梦甚异。始记之以待验。筮之卦,遇(鼎)之(旅),曰:「鼎有实,我仇有疾,不我能即。吉。」(鼎)初(六)得妾以(其)子。我、仇匹也。妻有疾无子,故妾欲即之。今妻有子而妾携女行,从水去。以阴从阳,庶不干嫡,盖妾当也。

  10--7-11(董)研樵(按,董文焕)以其嫡妾不相能,而问于余。盖意料余善处耶?亦知余家亦不相能耶?余以正言告之:当自屈以尊夫人、以慰妾,则得之矣(注一一)。其相讥也,小则不过问,要无使妾胜嫡,则自立于无过,而妾不敢怨。近世争以家事为讳,而不谋之朋友。若研樵可谓贤矣。……。(注一二)

  湘绮经常为儿女讲书,同治十年十二月十八至二十八日间有好几天「为菊缇与女、妾讲《列女传》」,对促进妻妾的亲密似乎没有什么效力。二十七日仍讲《列女传》,「夜闻菊缇□,似有重疾」。

  湘绮和六云深爱的情形,不是《日记》中有几天写了责备六云、训饬六云的话所能遮掩的(注一三)。〈莫姬哀词〉里面就有下面这一段感人很深切的描述:

  嫡也翩然,使子当室。唧唧岁寒,茕茕影特。还驾到门,喜而自匿。翠珠金绮,弗有私赢。齐菹浆酒,夙夜有程。两昏三嫁,□子所营。施□有礼,办具无声。婉婉七年,嘤嘤三女。春荣随风,俄焉六五。月影窥庭,桂香盈户。一月之离,九秋未剧。余驰三昼,及子生朝。酒通味,烛共花摇。非余叩叩,余此苕苕!平生适意,今夕何宵!(前引)

  他们间的这一段情史,没有比《日记》光绪十三年九月二十一日,湘绮在湘潭夜梦会诸菩萨这段日记更令人感到汤气回肠的了!那时六云死了已快满两年:

  夜梦会诸菩萨,余眷属多在。至一尊前,玉盛青李,亦有红者,余每食一。菊缇则请尊者布施,上坐难之,则再取食,涩口螫牙,凡食四五枚,坐者乃许即出,似证道矣。梦先出,余后,当出傍门。余必欲由正门,门口皆为二轿所塞。旁有无数缝工,设案,皆布衣,似未尽之业。余手掀轿开门欲出,且令缝工悉散。已而转念:当付半山收拾。半山自内出。余云:「尚有一面缘。」意其必留我。半山殊落落不相顾,但送余出门外。闻菊缇呼云:「相公丢书丑。」余大不然之,挥巾而誓曰:「当与半山再为夫妇!」更誓曰:「且生生世世为夫妇!」出门遂飞升,心身怡悦。但自闻喉息声,遂醒。

  湘绮写得出这样的从肺腑中掏出来的话,如轰雷掣电,下面别的地方引的他对《红楼梦》的意见,我们就不能够不另眼看待了。

  二、群妪粥粥

  《红楼梦》里的贾宝玉,可以说是生长在妇人堆里的,大观园简直可以说是众香国。《湘绮楼日记》里,除了菊缇和六云(半山)之外,经常见到的也有大批的妇人,可是她们的地位只算是仆妪,实际上是没有家庭地位的。但是其中很有几个人,都和湘绮有超出普通主仆的关系。我们要知道湘绮怎样理解《红楼梦》,对于他具有的这样不寻常的心态和环境,似乎不能不略为一说。

  湘绮和这些妪妇的关系,似乎最早见于《日记》的,是光绪五年(一八七九)他掌成都尊经书院时雇用的罗妪。罗妪原是个青年寡妇,夫死不嫁,出来佣工养她的四十多岁盲了眼睛的公公。湘绮称她「彼心无邪,放敢坦然直入书院群雄之丛,殊有丈夫气。」(闰三月十一日)后来她认识了男仆苏彬,跟他同居,大家都是湘绮的跟从。湘绮这年四十八岁,妻和六云都不在一起,已经动念要买妾买婢,看过几个人。对罗妪久见情生,听说她要嫁人,「有感予心,盖验□软配合之非偶也」(十月十三日),终于在自己由四川乘船回家途中,经过万县南浦城下,在舱里夜间命她入侍。苏彬也在船上,一路上湘绮常教他上岸买东西,以便他可以和罗妪斯混。有一次几乎撞破。这事后来的发展不很清楚,不过苏彬仍在《日记》出现多次,后来湘绮又荐他到别处做事,还做了官。光绪十四年(一八八八)湘绮住在湘潭主修《县志》,「出城往碧湖,携舆、懿(按,代舆、代懿是他的三、四子)从,至门而雨立罗妪檐下,不胜今昔之感。」(三月三日)这说明湘绮是个重情的人。

  有一位金妪,后来跟从湘绮很久,她的服务一直进入民国时代。光绪二十年(一八九四)十一月十日的《日记》也许是第一次描写她。这时湘绮在东洲讲舍掌教,离衡阳很近,可是往返都要坐船。「从城外还舟。众□澜漫睡,房妪鬓蓬松,(原注:此何人也?金妪也。)又一佳景也。花鼓哇声,颇亦可听。」这很容易令人联想起《红楼梦》七十四回写的晴雯「钗□鬓松,衫垂带褪」的神态,虽然这时王湘绮的念头一定和小说里勾起心头火的王夫人的想法完全不同。

  《红楼梦》小说里的晴雯,是一个纯洁、真实、心直口快、没有很多含蓄的人。生病老不好,她会急得乱骂大夫,骂小丫头,甚至会「向枕边拿起一丈青来,向他(坠儿)手上乱戳。」(五十二回)湘绮家里,也有一位房妪(她姓房,不是上节引文里的「房妪」,那房字是形容词),她不止常常闹脾气,也会「挞妇不守家规,性拗难驯」,但是湘绮对她,□只有「且置不问。」(光绪三十年正月十一日)她和稍后些的周妪(笔记、新闻中艳称的周妈)都是服侍湘绮很久的人,湘绮旅行出外,也常带她们两个,关系都极密。她们是湘绮心里认为真正能为他和他的家庭尽力的人。光绪二十五年(一八九九)五月九日《日记》云:「晨起,视厨中则无人焉,问僮奴,则皆入城。怒妪气冲冲入厨而炊,不待呼唤。得人死力之效,乃验于此。然不能使不怒也。」二十七年十二月二十四日《日记》中称房妪:「豪杰也,……使今军大中有此一人,天下事未至如此!」这一年就是庚子乱后签订辛丑和约的那年,「军大」指的是朝廷上的军机大臣。湘绮这样说,心里无疑地是充满了很多的感慨的。二十九年五月二十一日《日记》有一段描写周妪的话说:「周妪多心,疑我厌之,反以言挟我;余但笑而已。……然近今大臣殊无此廉耻,余但取其力疾从公而已,安能斗智?然自喜善用人,能得其死力。」

  一般地说,湘绮跟这班群妪,不但不曾斗智(在知识上他当然比她们的水准高得多),而且据我看,也许反而可以说是很能用情的。光绪二十九年六月十五日《日记》云:「留食杏酪,仅得一瓯,未能供众;任房妪之私所亲也。」这真像《红楼梦》十九回宝玉的酥酪是要留着给袭人吃的那样。

  十九回里写宝玉在东府(宁国府)小书房外边舔破窗纸发现「茗烟按着个女孩子,也干那警幻所训之事」,后来就答应那女孩「你别怕,我不告诉人。」湘绮对他管理至少有十几个仆佣的生活环境,也采用了和宝玉同样的态度。光绪二十二年(一八九六)九月,他在衡阳东洲书院的任上:四月,雨。始检《诗经》,斟酌笺、注。入厨,见仆、妪狎坐,惜张生不在,未能整顿。……。五月,雨。晨起,责数女佣,涕泣不服。恐其张也,自为掩之。方知男女之事,无日不有。佛言善哉,诚为善教。吴童复诉〈青蝇〉,可谓不自量。要之,此奴庶乎不浸不热者。死生利害不得至其前,其至愚若圣者与?

  〈青蝇〉是《诗经·小雅》教人不要信谗言的诗。这一年湘绮六十五岁,六云和菊缇早已死去了好几年,湘绮和跟他亲匿的群妪,过的渐渐该是一种超越的心情了。再过十年到湘绮七十五岁的时候,他记叙他自己的睡眠生活说:「人来自暖,亦若有使之然。凡气机相感,有不可理测者。若无意,若有意,至琐,至细,皆不神哉!」这是真地实用了《礼记·王制》「八十非人不暖」的话。

  也许这些粥粥的群妪和湘绮的感情关系,大概不过是这样子的罢?宝玉在《红楼梦》第十五回很热心地爱看那纺线织布的村女,虽然身在车上,也仍是眼角留情。湘绮先生一辈子也爱看路遇的漂亮女子,不论是村姑、店妇、甚至尼姑,在《日记》和《诗集》里都有很琐细的记载。我想,《大智度论》卷二十七〈释初品中大慈大悲当习行般若波罗密〉说:「难陀□欲习故,虽得阿罗汉道,于男女大众中坐,眼光视女众而与言语说法。」何况湘绮和宝玉还未曾得阿罗汉道的呢?(注一四)

  三、王湘绮用《红楼梦》

  本文开始已说过湘绮是文学家、经学家和史学家,其实他虽然屡做讲舍、书院的山长,他最好的部份大概还是文学。通俗性的小说,今天大家认为是文学作品的,在清末的观念还在承认和不承认之间。旧小说湘绮看的不少,像《儒林外史》、《野叟曝言》、《□史》、《花月痕》、《西游记》、《平山冷燕》……他的《日记》里都曾提过,他还曾指出《封神演义》的作者一定是明代嘉靖以后的人,因为书里提到使用狼筅(注一五)。甚至林译的《茶花女遗事》(AlexandreDumasfils,1824-1895,LaDameauxCamelias ) 他也读过(注一六)。但是总的来说,《日记》里提到最多的小说,是《红楼梦》:这不止说明湘绮对《红楼梦》的爱好,从他的《日记》里的叙述,我们甚至可以说他真地能够介入了《红楼》,《红楼》对他的做人、做事,实在有特别深入的影响。也不止是《日记》,《诗集》卷一〈古别离〉有句:「女钗坠绝不知处,网丝不断年年灰;拨灰画字言有情,字灭灰飞情暗生。」也有可能是受了《红楼梦》第三十回「桩龄画蔷」的启示。

  《湘绮楼日记》是照年月排列的,下边的摘录全用的原文,有的地方稍加解说:

  光绪 9-12-28光孝廉送雪兰、红绿梅,依王熙凤法,落得受谢。(光孝廉是光旭,这时湘绮在成都。)

  15-9--10(在苏州)过盘仲,看小说部,学《红楼》极无条理。(盘仲姓魏,看的模拟《红楼》的小说书名不详。)

  16-5-14(彭玉〈一八一 六----一八九○〉死了,湘绮作联语挽他,《日记》中误写「挽联雪芹曰……」;彭字雪琴。琴、芹同音或可借用,但这里大概是心理上雪芹名字太熟了的影响。)

  19-8-5(这时在东洲书院,要移居私人宅。)船移具凡三返,正运被箱时,大雨尽湿。夹注:「佣妇衣裤尽濡,抚问之,如香菱对宝玉也。」此时湘绮年六十二,香菱事见《红楼》第六十二回。

  20-8--15(在东洲)初更无月,还,小坐无聊,看《红楼梦》,正见凹晶联句。(七十六回湘云、黛玉联句,「冷月葬花魂」之句便从此出。)因思妖精打架(七十三回),不知哀乐之何从生,少年之何以一往伤心也!

  次日20-8--16晴,阴。写经毕已未初矣。谭云:「今日起甚晏也。」连梦孺人,故为惘惘。(谭妪是女佣,和湘绮关系也不寻常,看光绪二十年六月二十六日到二十一年十月二日的《日记》。这里「连梦孺人」二句,也可能是他答谭妪的话。湘绮《诗集》卷十四〈辛丑八月十五夜家集联句〉,可并参。)

  21-5-17(在东洲)看苏州人批《红楼梦》,与贾政意思一样。(注一七)

  21-5-18《红楼梦》虽烂熟,而意不能辍,频频看之,亦旷日功。

  22-8-5(在东洲)下湘(水)去(衡阳)□局寿孙母,遂留面饭一日,较牌一日。酒阑人散,不胜宝玉之感。(孙是孙翼之,管理□金局的老总。)

  25-3--26(在东洲)得易仙童书,纯乎宝玉议论。(这里说的仙童是易顺鼎〈一八五八--一九二○〉,有程颂万作的〈易君实甫墓志铭〉,收在汪兆镛编的《碑传集三编》,第六册,香港,大东图书公司,一九七八,页二二六五─七二。易实甫是湖南汉寿人,父亲是易佩绅(笏山)。太平天国战乱时,实甫还是个孩子,在汉中被太平军的启王的部队俘虏,当难民转徙逃到湖北应山僧格林沁的军中,作有〈述难篇〉,那时他年纪才六岁。《日记》同年二月二十六日湘绮也曾给他写信「功责其好动笔墨」,其实是很喜欢他的。仙童也就是说他是神童,只是谑称。

  25-10-18(在东洲)齐璜拜门,以文、诗为贽。文尚成章,诗则似薛蟠体。(齐璜〈一八六三--一九五七〉,湘潭人,近世的名画家,不需多赘了。薛蟠体,就是第二十八回「绣房钻出个大马猴」那一类的谐句。齐白石的诗不会劣到那个程度,否则就没有资格来拜门了。所以这也是笑谑。)

  26-3-3(这时湘绮刚从苏州、杭州返还东洲)梦与官秀峰(官文,〈一七九八--一八七一〉,太平天国战乱时满清方面的大官)密谈,同食牛肾,云「旄牛囊也,」以为未见之品。客更有谭敬甫(就是谭继洵,湖南浏阳人,咸丰十年三甲进士,光绪十六到二十四年间做湖北巡抚。他是谭嗣同的父亲,但是他的思想却极为保守)。余与言戏,官云「不宜」。余初以为无妨,官云:「更有属吏在坐,嫌于侮之。」余因叹中堂福禄富贵不虚传也;又引林黛玉谢薛宝钗,仍是嘲诙放态。醒更自笑:官与余未尝见,何为见梦?其荆州之因想乎?(官文曾守荆州,帮助曾国藩、胡林翼对太平军作战,所以湘绮这样说)。但是这也可能双关,连系到唐代睿宗到玄宗间的韩朝宗任荆州长史时接纳士流的典故。黛玉谢宝钗,见《红楼梦》第四十二回。)

  26-9--12(在东洲)程七少耶(爷)浮来暂去,曾薛藩之不若;亦训饬之。(程七少爷是书院的学生;薛藩入贾氏家塾,「三日打鱼,两日晒网,……只图结交些契弟」,见第九回茗烟闹书房。)

  26-11-26(在东洲)任、邬、江、萧、谭公请□樵办具寿我,□云不取分资;珠大奶奶之义也。(珠大奶奶,就是小说中的李纨。珠大奶奶做诗社社长,帮助探春等人组织诗社,见三十七回〈秋爽斋偶结海棠〉。也许只是偶然的,湘绮的八小姐,六云生的一位女儿就叫做王纨。□樵是程□樵,湘绮在衡阳经常来往的熟人。任可能是任辅丞(甫臣),邬小亭、胡荩臣是衡州府学的老师;江东二是巡尉,萧子瑞、谭香陔是教官;湘绮在东洲暇时常到衡阳找这一班人打牌、吃饭。)

  29-11-25(在南昌)中军左营将弁均请饭;余不及表大奶奶多矣,皆辞之。(按,《红楼梦》中似乎没有叫做表大奶奶的,疑璜大奶奶之误。璜大奶奶事见第十回。)

  32-6-17得湘孙书,言□女思归,宜 往迎之。王氏女学虽盛,女气亦强;方知薛女所云无才是德者,亦有所见。(王□是湘绮的第七女,光绪元年(一八七六)二月生,这一年《日记》六月以前的全失落,不知道她是菊缇还是六云生的。这时候王□大约跟丈夫丁体晋在北京。体晋是曾任四川总督丁宝桢(一八二○--一八八六)的儿子。宝钗说「女子无才便是德」,见第六十四回对黛玉、宝玉、两人说的话。第四回作者叙李纨的父亲教育女儿,也有此语。)

  宣统1-1-15衡州殊无新制“花爆”,令人思日本史湘云。夜亦放数百,飞火甚盛。(日本史湘云句费解;《红楼》中描写花爆,似乎第五十三、四回较多,也写了史湘云不怕听炮仗,文字只是轻轻带过。)

  民国1-4-10(可能在东洲)行斋院,昼长人静,颇有林黛玉之感。

  3-闰5-14(在北京)写字数幅,笔硬不如意,乃看《新评红楼梦》两本,大要学悟真评《西游记》者。(次日还有:「看《红楼梦》。」关于《西游记》的评本,我只知道清初有悟一子陈士斌的《西游真诠》,嘉庆间悟元道人刘一明的《西游原旨》,未闻有悟真之着,疑心湘绮或有误记。这两本《新评红楼梦》,也难确指它是什么。)

  3--10-27(在北京)晴,曾观察送一品锅,意在二品官无风吹上青天,但学王凤姐落得契喝而已。(这时湘绮在北京,挂名国史馆馆长和参政院参政。

  4-9-14(在东洲)终日闷睡,大有林黛玉意思。(这时候周妪不在一起,他盼她却还未来。)

  整部《湘绮楼日记》中,有两段关于《红楼梦》的很突出的文字,是值得大书特书的。一是光绪三十二年三月三十日在东洲书院的时代,这一天他「薄暮倦卧起,作两诗和芝耘,」自己圈点说「绝似曹雪芹,亦自得意。」这两诗见四月二日的夹注,值得钞出来供爱好「红学」的人研究:

  花气霏微薄雾侵,晓看芳土润甘霖。

  春红艳重燕脂 湿,晕碧枝垂翠幕阴。

  蝶粉风乾依镜箔,鸭炉烟聚袅檀沉。

  从来画本宜深色,对影研朱试一临。

  香不知寒玉不温,沉香亭畔驻春魂。

  共怜国色初酣酒,似出汤泉早受恩。

  晓**定应黏柳絮,啼装谁为□檀痕。

  红楼莫闭葳蕤琐,待看荼蘼落满尊。

  这位芝耘(芝□)就是谭启瑞,贵州镇远人,光绪十八年(一八九二)二甲进士,二十三年广西乡试副考官。《日记》光绪二十八年六月十五日记他第一次到东洲书院来拜会,职衔是兵备道,并且称他「明通博闻」,是个有学问的人。以后《日记》中就常有芝耘、谭道台、谭兵备这些称呼。他的诗作得很好,湘绮曾说在樊云门(增祥,一八四六--一九三一)之上,大概不是溢美之辞,可惜他的原诗现在却不易觅寻了。

  芝耘热心做官,民国三年三月湘绮应袁世凯之邀带领五十余人北上,芝耘就在汉口加入行列。在北京湘绮曾邀他做国史馆的秘书,他嫌官小没有答应,想做秘书长,等到湘绮辞还湖南,有记载他做了副馆长,也是五日京兆,以后就不听到他的消息了。

  湘绮自己说他和的两首诗是模仿曹雪芹「绝似」的,精通曹诗的人对这点大概都会有个分寸。

  另一件是紧接上文民国四年九月二十四日《日记》湘绮发牢骚自比黛玉,下一天二十五日他仍有长段发挥:

  看唐诗蛾眉、鹤发云云,不觉有感。女宠而论年,是不知宠嬖者也。唐玄之于杨妃,庶几非好少者;武氏之控鹤(按,武则天圣历二年〈六九九〉置控鹤府,位置张易之、张昌宗这些男宠,见《旧唐书》卷六〈则天皇后纪〉),亦庶几忘其年者。余有句云:「安得长见垂髫,如君百岁不祧,」亦庶几知论老少者。欲作一诗发明其意,嫌于太亵(注一八),要之,此千古之大惑也。登徒子其贤于宋玉乎?(注一九)为之一笑!已而看昨日《日记》,八十老翁自比林黛玉,殆亦善言情者。长爪生(李贺)云:「天若有情天亦老,」彼不知情、老不相干也。情自是血气中生发,无血气自无情,无情何处见性?宋人意以为性善情恶,彼不知善恶皆是情,道亦是情。血气乃是性,食色是情。故鱼见嫱、施而深潜,嫱施见鱼而欲网钓,各用其情也。墙窥不许与疥痔、七子皆与情无关,正是事理当然,文人戏言又足论乎?武氏控鹤与登徒子差似,但控鹤非其配也。此则武氏之不幸,彼直任性,不用情也。说来说去,乃知荀子性恶,贤于孟子性善;孟子只说得习。

  这段毛嫱、西施的比喻大致见《庄子·齐物论》或〈至乐〉篇,虽然文字并不全同。〈登徒子好色赋〉里登徒子生疥痔的妻只和他生过五子,并不是七子;这些都是小节。但是上文说「情自是血气中生发」,下文又说「血气乃是性」,这等于说情的活动必须要通过他所谓性的机能和作用(即血气)来完成它,所以就无所谓「性善情恶」,因为性和情原来只是一个观念或构想的两面。湘绮是用这个想法去读《红楼梦》和用《红楼梦》的,他在实际生活中到底比不比得林黛玉,我们也不妨用他这个独创的理解就《红楼梦》的具体的条件来分析和观赏他。

  一九九四年五月,初稿,写于坎培拉、和风堂

  附注:

  (一)、〈湘绮楼记〉,见王简编《湘绮楼说诗》卷首,成都,日新社,一九三四,页一~三;这书有一九六八年香港龙门书店影印本。原〈记〉撰于光绪三十三年丁未(一九○七)中秋。

  (二)、《王志》一书,我不曾见到。湘绮的长子王代功撰《湘绮府君年谱》(民国十二年癸亥【一九二三】湘绮楼刻本,台北,文海出版社《近代中国史料丛刊》五九六),卷六,22b/34b)云:「门弟子又编集 经史答问为《王志》四卷」;黄浚《花随人圣□摭忆》(上海,古籍书店影印本,一九八三,页一三六~一三八)「陈仲恂出示《王志》一册……」条可参。

  (三)、参看邓云乡《燕京乡土记》,上海,文化出版社,一九八五,页二二四。康熙间工部郎中江藻因监工烧窑,始建此亭。

  (四)、《湘绮楼日记》,上海,商务印书馆,一九二七年排印本,共三十二册。这部《日记》始于同治八年己巳(一八六九),这时湘绮三十七岁(旧历算法三十八),终于民国五年丙辰。但是其中有残缺的,如同治十三年全缺,这里面关于杀肃顺等人时的记载就看不到了。光绪十一、十二年和二十三年亦缺,二十三年正是戊戌政变的上一年。此外,一年之内也非每个月都全的;这种统计较繁琐,本文姑从略。《日记》的基本从年月日期,自不难查,所以本文免注卷页。

  (五)、《现代中国文学史》,香港,龙门书店影印本,一九六五,页五四。

  (六)、《湘绮楼诗集》,光绪丁未(一九○七)东洲讲舍刊,台北,文海出版社影印(《近代中国史料丛刊》页五九五),卷一,页12a-b/25-26;13a-b/27-28及页11-12/24-25。这一卷诗「起己酉至壬子」,即道光二十九年至咸丰二年(一八四九~一八五二),亦即旧历□法湘绮十八至二十一岁间的作品,时间和钱先生引湘绮自述语相合。

  (七)、《湘绮楼文集》,原板「庚子(一九○○)下春刊于□阳」,□阳就是衡阳(因□水得名)。〈吊旧赋〉见文海出版社影印本(《近代中国料丛刊》页五九四)卷一12b-14a/36-39;〈采芬女子墓志〉见卷七 1a-3a/499-503。

  (八)、〈李元仁传〉,《湘绮楼文集》卷五1a-8a/307-322。又《诗集》卷二8a-9a/57-59〈乾灵篇·遥伤李乐平〉。

  (九)、《后汉书》卷五十八 (下)、〈冯衍传〉(下);《晋书》卷四十、〈贾充传〉

  (十)、《日记》光绪十年一月十三日云:「夜半山吟『云液既归』二句,余连呼之,乃摇手,似恐人惊者,失声而寤。明日,有赵恩祜知府来,字六云,请定诗集;盖其应也。」半山是王安石的别号。

  (一一)、此句下文有细注,说文宗(咸丰)时「礼臣不知尊嫡之义,故今垂廉遂为两尊」事,语甚扼要。因与本文关系较少,故未引用。

  (一二)、这一条近贤笔记谈湘绮轶事的多喜引之,我钞入这里,想教读者知道他的态度,虽深爱妾,也不会打破旧制度的网 罗。

  (一三)、看《日记》同治十一年(一八七二)旧历一月八日,光绪三年(一八七七)十月二十二日。

  (一四)、《大智度论》,上册,卷二十七,台北,真善美出版社,一九六七影印本,原第三册,页八十五。

  (一五)、拙着〈怎样去寻觅研究中国旧小说的新资料〉,收《和风堂文集》,下册,上海,古籍出版社,一九九一,页一六一 七~一八。

  (一六)、《日记》宣统二年(一九一○)二月九日;《茶花女遗事》这书最早有光绪己亥(一八九九)刻本。

  (一七)、这个苏州人,我曾请教过潘石禅(重规)、冯宽堂(其庸)两先生,他们都同意我猜想的苏州人是洞庭王希廉。冯先生因为觉得王雪香的意见不一定准合贾政的一样,又见示说也许湘绮看的是王希廉、张新之、姚燮的三家评本,湘绮误合为一,因为张评用《论》、《孟》说《红楼》,或有近似贾政的可能。按,三家评本有光绪十四年(一八八八)上海石印本,湘绮在光绪二十一年 是可以看到的;谨在这里先向石禅、宽堂两先生致谢。

  (一八)、光绪二十九年(一九○三)十二月八日《日记》,船过江西罗坊浮桥,「作小词甚佳,以太亵,不能存稿,可谓枉抛心力,亦背人吃肉之类矣。借以销日,又非全无用。」可做这里的参考。

  (一九)、宋玉〈登徒子好色赋〉并〈序〉,见《文选》,卷十九

【原载】 《中国文哲研究集刊》第7期(1995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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