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1902年12月28日凌晨,降生在湘西凤凰县的一个行伍之家。学名岳焕,20余年后改名为沈从文。沈家原为簪缨世家,至祖父一辈入了军籍,父亲沈宗嗣曾是驻守大沽口炮台的一员裨将。沈从文的家乡“凤凰”地处湘西沅水流域,是湘、川、鄂、黔四省的交界,土家、苗、侗等少数民族聚居区。沈从文自幼便陶醉在对于水的联想之中:“我感情流动而不凝固,一派清波给予我的影响实在不小。我幼小时较美丽的生活,大部分都同水不能分离。我的学校可以说是在水边的。我认识美,学会思考,水对我有极大的关系。”沈从文与水确实有着不解之缘。用作者自己的话说:“我在那条河流边住下的日子约5年。这一大堆日子中我差不多无日不与河水发生关系。走长路皆得住宿到桥边与渡头,值得回忆的哀乐人事常是湿的。”这一段经历可以说在沈从文的一生中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以至 “我虽然离开了那条河流,我所写的故事,却多数是水边的故事。故事中我所满意的文章,常用船上水上作背景,我故事中人物的性格,全为我在水边船上所见到的人物性格。我文字中一点忧郁气氛,便因为被过去15年前南方的阴雨天气影响而来。”


这其间,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的沅水文化给了沈从文创作莫大的影响。沅水及其支流辰河带给沈从文经验、灵感和智慧。在水中或岸上讨生活的剽悍的水手、靠作水手生意谋生的吊脚楼的妓女、携带农家女私奔的兵士、开小客店的老板娘、终生漂泊的行脚人……纷纷来到沈从文笔下,给他的创作烙印出鲜明的沅水文化与湘西独有的地域文化色彩。


岁月的风暴雷霆撕开武陵西部那一脉崇山峻岭,沅水这一条浩浩汤汤的大河便横空出世。2000多年前,峨冠博带、腰佩长剑、脸如刀削的屈原一路仰天长啸、一路掩涕长吟“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驾龙舟兮乘雷,载云旗兮委蛇”(《东君》)“令沅湘兮无波,使江水兮安流(《湘君》) “乘舱船余上沅兮,齐吴榜以击汰。船容与而不进兮,淹洄水而凝滞。朝发枉渚兮,夕宿辰阳。”(《涉江》)等千古流传的诗篇,就是这一次浪漫之旅,成就了一代伟大诗人的诞生。沅水也因了这诗人的丰碑而成了世界的缪斯之河,并泱泱成厚重深邃的湖湘沅水文化之魂。而沈从文从小就生活在沅水岸边,《边城》完成于1934年4月19日,《边城》是沈从文的代表作,展示给读者的是湘西世界和谐的生命形态。,小说描写了山城茶峒码头团总的两个儿子天保和傩送与摆渡人的外孙女翠翠的曲折爱情。青山,绿水,河边的老艄公,16岁的翠翠,江流木排上的天保,龙舟中生龙活虎的傩送……《边城》中的一切都是那样纯净自然,展现出一个诗意的自然环境与人类社会。然而最终美好的一切只能存留在记忆里:天保与傩送一个身亡,一个出走,祖父也在一个暴风雨的夜晚死去,一个顺乎自然的爱情故事以悲剧告终。小说中的一切其实都不难在现实生活中找到实实在在的影子。而这影子全在那一脉青山相拥的沅水两岸的人事哀乐。曾有人问及沈从文的创作体会,他回答说:笔下涉及社会面虽然比较广阔,最为亲切熟悉的,或许还是我的家乡和一条延长千里的沅水。。。。。。。我的生命在这个环境中长成,因之和这一切分不开(《沈从文小说选集》题记)。又说:我所写的故事,多数是水边的故事,(《我的写作与水的关系》)


沅水为长江支流,也是哺育湘西一代又一代醇厚百姓繁衍生息的母亲河。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沅水两岸的百姓既英风豪气冲天,又纯朴贤静柔情似水。当在水中如浪里白条搏击风浪的时候,那一声声豪迈粗犷的沅水船排工号子歌,足以震撼每一位行路之人。自常德到沅陵,山高水陡,滩多流急,有三垴九洞二百零八滩之说。试录本地(沅陵)流传的一段沅水船排工号子歌片段见证:


常德府,本有名,喊排号子送你听


高独一,施角滩,界首上面沅陵县


高独一,茨角滩,城皇充军海螺山


海螺山,不算山,对面还有撑架山


黑溶岩,荔枝溪,四十八条米汤溪


黑溶岩,荔枝溪,瓮子洞脱水牯子溪


九狮拜象生得全,前朝古人行善缘


前朝古人行善缘,修起岩路牵铁链


柳林汊,茨角滩,前面说是明月山


明月山,本来高,上面修起顺母桥


明月山下一只湾,麻伊伏内又无官


麻伊伏,又无官,猛虎跳进缆子湾


。。。。。。。


青平庙对凤凰山,行到下卡把船湾


老板就把官来报,师爷含笑写钞票


兴兵就把船看清,老板上坡换厘金


钞票上柜由你算,他不要铜元要花边


铜元花边任你要,急忙给我开大票


忙把大票拿上船,提起篙子要开船


提起篙子往上游,船儿要湾船码头


南北两河分东西,酉水拖篮侥家湾


。。。。。。。


这一段土生土长的沅水船排工号子,几乎就是沈从文《边城》里所写多情水手的生活写照。而沅水文化在更大层度上又体现有龙舟文化上。时至今日,龙舟文化一直在沅水流域涌动翻滚。每年的农历五月初五到十五,沅水河便喧闹起来,百余只龙舟浪里争雄,参赛的运动员多达3000余人,观众人次超过50万。其历史之悠久,规模之宏大,天下绝无二例。“火之血,酒之气,山之骨,水之魂,五月辰河看龙腾,方识沅水人。鼓如雷,烟似云,动桡雾气生,吼声破山门,三千载浪里争雄,九万年不老乡情,胜亦赢,败亦赢,帅旗满江横”! 龙舟,在“三垴、九洞、十八滩”的沅水河上翻腾了几千年,形成了偷料、关头、清桡、赏红、抢红、砸船、两大观点、三大流派等厚厚的一部沅陵龙船经。沧桑岁月将其沉淀堆积成一种博大精深的龙舟文化。人,就是船的灵魂;船,就是人的生命。天、地、船、人浑然一体,惊涛骇浪中,人们体会到一种生命激越的力量,一种龙的图腾文化在血脉里的燃烧与流淌。龙舟甚至成为浩荡沅水涌动的文化之魂。


唐贞观二年(628年),唐太宗李世民在沅水岸边的沅陵县城西北角的虎溪山麓赐建龙兴讲寺,以龙兴为名,一则喻帝王之业的兴起,《尚书序》里说:汉室龙兴,开设学校,九五飞龙在天,犹圣人在天子之位,故谓之龙兴。二则辰州百姓如此崇拜龙船,敬畏龙船,可见是对真龙天子的臣服。为了壮观讲寺,突出龙兴威望,又让人在正殿大门上挂了“番盖云从”匾额,使人一看就感觉到五月龙舟竞渡时那种鼓声如雷,桡动风生,旌旗漫天卷飞云的气势。明正德六年(1511年),著名哲学家王守仁寓居寺内月余,讲授“致良知”学说,并留下“杖藜一过虎溪头,何处僧房问惠休?云起峰间沉阁影,林疏地底见江流。烟花日暖犹含雨,鸥鹭春闲自满州。好景同游不同赏,诗篇还为故人留。”的题壁诗,从而使沅水文化上升到一个更高层次的理性高度,上下数百里,古今三千年。龙舟成为沅水涌动的文化之魂,而流传于沅水流域的巫傩文化则是湘西百姓的文化之根。


沅陵的巫傩文化源远流长,据宋代大学者朱熹考证:沅湘之间,其俗信鬼而好祀,歌舞娱神,蛮荆陋俗,词即鄙俚,原既放逐,见而感之,故颇为更定其词。沈从文在关于湘西、辰州的许多文章中,都坚持认为屈原的《楚辞》是受沅水巫傩文化影响的结果,沅水就是《楚辞》的发生地。流传于辰河两岸的傩舞、傩技、傩愿戏,神秘怪诞,上刀梯、踩泥头、滚刺床等傩技表演使人百思不得其解,目瞪口呆,感觉到不可思议,而始作俑的“辰州符”与“赶尸”自古传为“辰州两大古谜”,更为沅水蒙上了一层神秘面纱,使不少人着迷神往。除此之外,还有流传于苗族、土家族、白族、汉族民间的哭嫁、丧葬、跳香节、斗鸟等多姿多彩的民俗风情,和独有的茶山鼓、茶舞、茶歌、茶诗、茶灯等曾令日本首相田中角荣如痴如醉的“辰州茶道”,以及辰河高腔、车水号子、民间挑花刺绣、竹编、石雕、木艺,无一不深深地打上沅水文化的烙印。


 而这一切,沈从文都曾细细的咀嚼品味过。在沈从文的《湘行散记》中,我们知道,1934年1月15日,时任北大教授的沈从文先生冒着凛冽的寒风经桃源进柳林汊,著《过柳林汊》,同一天,过缆子湾,写《泊缆子湾》,1月16日,过洞庭溪,写《鸭窠围的夜》,同天过清浪滩,作《船在滩上行》,1月18日,沈从文船到横石,写《泊横石》,同一天在沅陵城写《一九三四年一月十八日》,1月19日,在沅陵写《沅陵的人》,2月1日,沈从文从凤凰返沅陵,写《辰州下行》。。。。。。。这一路的行程全是在沅水上渡过的。之后,于4月19日,即完成了震撼人心的《边城》。这水上船上的故事全浸融在千年奔腾不息的沅水文化之中。沈从文曾写过一篇《我的写作与水的关系》的文章。文中说道:“我学会用小小脑子去思索一切,全亏得是水。我对于宇宙认识得深一点,也亏得是水。”他所写的故事,也多数是水边的故事。他最满意的文章是常用船上水上作为背景的文章。他说:“我文字风格,假若还有些值得注意处,那只是因为我记得水上人的言语太多了。”沈从文爱水,而水的一大特点就是它具有一股粗犷豪迈的雄性又具有清泠泠的柔性(水遇圆则圆,遇方则方,顺其自然。故老子用水来比喻最高的品质:上德若水)。这水上的人与事,便也都有了水一般的柔情。在《边城》中,把这二者足足地体现出来的,自然是——顺顺、爷爷、杨兵马、天保、傩送、翠翠。


《边城》成为沅湘文化特别是沅水文化衍化的一道精品食粮,一席素菜宴、山歌宴、风情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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